? 周亦軒在前面開著車，透過車內鏡子看見林渺慘白的臉色。

周亦軒寬慰她，“我們很快就到了，你不要著急。通知陸彥沈了沒？我給他打個電話。”

林渺搖了搖頭，“他之前換了號碼，我來給他打吧。亦軒哥，你專心開車就好。”

林渺撥通號碼，說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她的頭有些疼痛，不由得伸手去揉太陽穴。楊玲玲拿下她的手，輕斥：“年紀變大了還是毛燥，有你這麽給自己緩解的？你手放下來，我來。好歹說我也是醫生。”

楊玲玲的手法比林渺輕柔，林渺頓時覺得好過了點。

林渺偏過頭去，朝楊玲玲笑笑，“玲玲你還跟以前一樣善解人意。”

楊玲玲的目光觸及到駕駛位子上的周亦軒，她半開玩笑地對林渺說。

“我善解人意可沒用，周亦軒總在你最有需要的時候從天而降這才是最厲害的。周亦軒，你倒是跟林渺說說，你是不是在她身上裝了什麽監視器。不然，你怎麽剛跟我結束飯局，就又折回來遇見了這一茬呢？”

“你別亂說，我是剛巧……”周亦軒的話說了一半，定睛看了一眼眼前的建築。他踩下剎車，偏頭對林渺說：“已經到了，我們先到上面去。你舅媽也許等急了。”

“好。”楊玲玲的手垂下，林渺急忙打開門頭也不回地沖了過去。

林渺的步伐又大又急，周亦軒也是緊隨其後。醫院的樓梯上也有醫護人員上下行。楊玲玲跑得有些吃力，微微喘著氣。

“楊醫生。”樓梯臺階上一名護士在混行中輕輕喊了她一聲。兩人互相點了個頭，楊玲玲又繼續追上周亦軒。

……

李愛華垂著頭坐在手術室門外，林渺跑過去。李愛華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支柱，拉住林渺的手哭了起來。

“小渺，你舅舅要是這回真走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醫生早上才跟我說現在國外已經研究出了救你舅舅這種病的法子。可這老頭子怎麽就這麽沒福氣，一下子成了這樣！他這麽一次次地嚇我，我好害怕。”

“舅媽你別急，舅舅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林渺的手撫著舅媽的背，一遍遍地順下來。林渺看了一眼手術室。紅色的手術中的字樣仍舊閃耀著。紅色的字樣倒映在她的眼瞳裏，周亦軒看著，恍惚覺得她的眼睛裏有水暈。

林渺把目光收回來。舅舅生死未蔔，舅媽備受煎熬。而她自己因為以前的事情，現在的名氣已經大不如前。一個被網絡狂轟亂炸過的半過氣畫家，大多數的人也早已不再關註。她希望舅舅熬過今天，卻也感到自己在金錢上對舅媽的幫助也漸漸力不從心了。

李愛華猛地抓住林渺的手：“小渺，你跟小陸看了報告了沒？”

林渺皺眉，舅媽怎麽知道報告已經出來了？“還沒，這件事不急，等舅舅穩定了下來，我們再去看。”

“不行，你現在給我去看。你知道你舅舅是怎麽回事的麽？就是因為你跟陸彥沈的事情。我一直瞞著他，沒想到今天那個護士小恬好心過來告訴我的時候，被你舅舅聽到了。”

小恬是上次林渺和陸彥沈初次去驗DNA的時候，在危急關頭通知他們舅舅出事的那個小護士。因為正好負責舅舅這個區域又有了之前及時提點的恩情，和舅媽漸漸熟絡。

林渺聞言再次把頭轉向了急救室。舅舅是在擔心、在害怕、在無措。雖然是她的事情，可在舅媽舅舅心裏，一天不知道真相，他們也會跟著提心吊膽。

他們雖無血緣，卻有著數十年千絲萬縷的聯系。

“報告就在樓下，你現在去看也不耽誤時間。知道好歹我們還能想到對策。你舅舅等會要是出來了，肯定第一個問我這件事。”

周亦軒剛回國，楊玲玲的朋友也就是周亦軒上一個案子的當事人請他們吃飯。他這才偶然遇見了林渺。聽到這裏，他不解。

發生了什麽？

周亦軒為她解除後顧之憂，“渺渺你要去拿什麽報告？我和玲玲在這裏陪著阿姨，你不要擔心。”

林渺的身體微微一僵，她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那好，我去去就回。”林渺從位子上起身，表情動作正常地和過去沒有什麽不一樣。周亦軒見了，覺得自己總算是幫上了一點忙。他是律師，巧舌如簧，李愛華聽著他的話，臉上的表情也終於有了些微變化。

林渺去樓下。坐在李愛華右邊的楊玲玲，卻微微地松了一口氣。她瞟了一眼正在和李愛華說話的周亦軒，而後神色如常地用自己學到的相關知識去寬慰李愛華。

林渺去底下拿了報告，很快就上來了。臉上帶著點洗臉過後的水漬，水光粗看並不顯眼，只是在醫院走廊的燈光下讓整個臉龐映照出了光澤。楊玲玲默默轉過了目光。

周亦軒很紳士地起身給林渺讓位子。“怎麽樣？東西拿到了吧，李阿姨的情緒好多了，裏面現在沒有消息出來，就是好消息。玲玲也去問過自己的同事了，說進去的醫生是醫院裏的一把手。”周亦軒顯得多少有些拘謹。

在他心裏，林渺現在是陸彥沈的女朋友，而他也只是能提供些微幫助的青梅竹馬。和她保持距離，是他能為她做到的為數不多的事情。

“嗯，我已經拿到了報告也知道了結果。”林渺走過去把手裏的報告遞給李愛華，知道李愛華不認識多少字，就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她聽。念到最後，所有的人都變得沈默，而林渺的語調卻還是如常。

醫院的靠椅總是有點冰涼，像她到了冬天怎麽捂都不會暖的腳。林渺見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自己，她偏過頭站了起來。

林渺的動作在李愛華的眼裏就是一個可怕的訊息。李愛華打了一個激靈，雙手就像抓雞崽一樣猛地抓住了林渺的胳膊。李愛華全身都在顫抖，她滿腦子都是自己那個在鬼門關裏的丈夫。她慌張到了極點，慌不擇路地祈求林渺：“渺渺，渺渺，就當舅媽求你，不要去找陸彥沈，咱們不能作孽，不能作孽…”

李愛華的聲音像是按下了重覆鍵，不停地盤旋回繞在林渺的腦子裏。林渺低頭看向自己的舅媽，目光又駐留在手術室門上的在手術中的字樣。她咬了咬牙，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發懵，有些痛。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波動，最後伸手撫了撫舅媽的手。

林渺說：“你放心，舅媽，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

…

路上堵車，陸彥沈遲了將近半個小時才終於趕到。他跑上樓，終於到達林甲的手術室門前。手術室前的四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聽到了動靜，把臉轉了過來。大家的目光在陸彥沈的身上膠著了一秒鐘，誰都沒用說話。

陸彥沈不明白，他瞥到了周亦軒然後帶著這種疑惑徑直走向了林渺。“林渺。”陸彥沈剛伸出手臂，想問問情況。林渺卻一下子站了起來，林渺轉頭對李愛華說：“舅媽，我去給大家拿熱水過來。”

下一秒，陸彥沈看見被攥在李愛華手裏的DNA報告書的頁腳。他的心頭陡然冒出了不好的感覺。他要拉住林渺的手臂，林渺卻早已先他一步往前面走去。林渺的步子很快，陸彥沈轉身追了過去。

周亦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要跟過去。楊玲玲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楊玲玲說：“他們的事情就讓它們自己去解決。”

周亦軒很焦慮，卻也沒有再追上去。

林渺沒有下樓，而是先去病房裏拿水瓶。陸彥沈一路跟進去，等她拿好水瓶要出門的時候，一把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什麽意思？”

林渺看著他的手臂橫在門口，猛然想起這間單間病房也是他特意讓人換的。她瞧了瞧他的樣子，確實惱了。“DNA的報告我已經拿了，大家也都知道你多了個妹妹，我多了個哥哥。不過我舅還在手術室裏，他和我舅媽都受不住我們在一起，我也不可能這時候丟下他們。”

林渺這種語氣讓陸彥沈陡然一火，他直視她：“所以你問都不問我一聲，就把我的意思抹殺了？林渺，在你眼裏，我是不是跟你扔掉的那些畫一樣，只要有一個致命的汙點，沒用了，就可以隨意丟棄？你怎麽說的！不管結果是什麽都跟我一起面對，你現在躲著我，跟我說你舅你舅媽算什麽！”

他的質問讓林渺的心更亂。她不知道怎麽面對陸彥沈，她以為對於這個結果，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現實真的迎面來了。她才知道，她真的不夠勇敢。她想逃走。好像逃走了，看不見陸彥沈這張臉，真相就永遠都沒有被揭開。她以前和陸彥沈有很多誤會，後來經歷太多也看穿生死。但這一出，血緣上的連結，卻是她怎麽也看不破的。

林渺怕極了的時候，身體會不自覺地開啟防禦的機制，這種機制會讓她不自覺去用唇槍舌劍去抵禦痛苦。她會刻意掩藏住自己的情緒。她捏緊了手裏的水瓶把，直接走到了陸彥沈的手臂前。

“是，在我的眼裏，和我有血緣關系的陸彥沈與那些被墨水汙染再也無法修覆的畫是一樣的，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太浪費我的青春，我覺得我們的這段感情在別人的眼睛裏就是笑話。這樣的回答你滿不滿意？陸彥沈，咱們不可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去成為彼此的好哥哥好妹妹。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所以，趁著我還有幾分姿色的時候，你就行行好，把我放了，興許我能找到一個好男人。興許，這個笑話，就只是一個笑話，不會成為悲劇。”

她的一席話，仿若一把刀。陸彥沈的手臂漸漸垂了下來，他想不到這種話從她的嘴巴裏說出來。林渺見機拿著水瓶直奔飲水處。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她剛才的理直氣壯神態自若。陸彥沈胸腔裏就升騰起澆不滅的火。

…

陸彥沈回了公司，剛推開辦公室的門，手裏的報告就被一個女孩子抽走了。

女孩子笑語盈盈，“我們家喬約這三申四請的，你老不出現。他忙都忙死了。”女孩子展開報告，一邊饒有興趣地看，一邊說：“讓我來看看，你這個大老板最近都忙些什麽？”

陸彥沈脾氣現在很大，劈手就奪。女孩子卻和他們這群男人打鬧慣了，機靈後退迅速把手裏的報告看完。

而後，女孩子揚了揚手裏的報告，“欸，是和嫂子的DNA檢測報告。話說，我還沒見過嫂子呢，就看過照片。陸彥沈，你們男的現在都興用有情人都是兄妹的梗去嚇自己的女票啊。等等，我們家喬約不會也有一份這種東西吧？”

“你還給我，誰開玩笑！”陸彥沈奪過報告。

女孩子嘀咕：“我從小跟著我死鬼老爸念醫，我承認你這份報告足以以假亂真啦，但是對於我這個資深實驗醫師而言，還是太小兒科了。”

女孩子並沒有註意到陸彥沈表情的變化。喬約正好推門進來，女孩子跑過去，“欸，你說你是不是也準備鄙視我的智商，也要造一份那種假的DNA報告來嚇我？要是讓我爸知道你侮辱我們家族人，看你還有沒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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